◇生活空间
说起来挺怪的，人老了往往希望别人说自己年轻，而小的时候总是希望长大。我父亲是老小，我在家里辈分也高，外甥、侄子比我小不了几岁，挺让我自豪的。
1968年的冬天，我跟着妈妈到南京教师进修学院听毛主席诗词讲座。我们刚一落座，旁边来了一个20出头的女青年。她穿着黑色的短大衣，长着一对漂亮的大眼睛，看上去只比我大八九岁，妈妈告诉我，这是他们厂的同事，同事就是妈妈的同辈人，让我喊她“戴阿姨”，我愣住了，一时没喊出口。
叫我喊“戴阿姨”，我很不服气，这戴阿姨比我堂哥、堂姐都小，她家姊妹较多，最小的弟弟和我同庚，我完全可以叫她“戴大姐”。可是母命难违，我只好喊“戴阿姨”，一喊好多年，也习惯了。特别是妈妈总是唠叨“同事就是同辈”，这好像成了一条不可逾越的规则，妈妈单位里许多年轻同事，我都老老实实地喊“阿姨”“叔叔”。
1979年，我在南师读书期间，利用业余时间给妈妈单位的职工子弟补习功课。在厂里的浴室里，巧遇戴阿姨的儿子王俊，那小男孩大约十一二岁。我问他：“认识我吗？”他脱口而出：“认识，你是周叔叔。”这不，常说孩子喊人最准，连戴阿姨的儿子都喊我叔叔，我怎么能喊他妈妈“阿姨”呢？事后，妈妈说这孩子木讷，搞不清辈分。
又过了十多年，1992年我在南京铁路分局教育处工作，一天我去南京铁路一小检查工作，中午休息时和该校的教导主任戴惠芳闲聊。聊着聊着，忽然聊到我妈妈逼我喊戴阿姨的戴顺娣，竟然是戴惠芳主任的亲妹妹。他们姊妹七个，戴惠芳是老大，戴顺娣排行老三。真是“世界太小，巧事太多”。我太高兴了。星期天我去父母家，对妈妈说：“您常说同事就是同辈，今天我要告诉您，戴顺娣的姐姐戴惠芳是我的同事，您说我应该怎么称呼？同事的妹妹，我最多只能叫姐姐了。”看着我狡黠的神情，妈妈一时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她把脸一沉，“喊了几十年的戴阿姨要改口，没门！”说实话，我就是想逗逗妈妈而已。然而，令我痛心疾首的是，就在这年的冬天，刚过花甲之年的妈妈突患急病远去了。
妈妈离开我们快三十年了，我时常地想起她微微驼背的形象，那可是被工作和家务两副担子压弯的。妈妈对孩子的教育虽朴实无华，却句句沁人心脾。那“同事就是同辈”的话语一直在我耳边回响。其实，非亲非故谈不上辈分，没有亲属关系的称呼只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尊重。妈妈的意思是从小教育我们低调做人、尊重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