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醒来,母亲又开始拆被子我也又开始缝被子
偶尔我们相望一眼她笑,我也笑
像重温一场母子连心的游戏
那时候,我们的角色是颠倒的一片大席铺满庭院
母子各司其职我负责给缝补浆洗的母亲
清场、压阵,光着脚丫赶鸭撵鸡比起打下手,我更喜欢藏她的顶针、补丁和针线
在她一筹莫展的当儿再眼明手快地把它们变出来
我还喜欢看母亲笑起来的样子一边夸我,一边飞针走线
把苦日子纳成细密的针脚把阳光云朵缝进棉絮
年届八旬的母亲,童心大发把床当成了当年的席子
她喜欢喊我哥哥,仿佛我这个儿子已然化身我已故多年的父亲
她还喜欢在我一转眼的当儿藏起来假牙、馒头和助听器
更喜欢把我好容易缝起来的被子拆得七零八落,表里不一
然后望着一床白花花的棉絮自得其乐,仿佛终于揭开了
埋在岁月深处的秘密
本版题图 张宇尘
刘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