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打点声

20210531期来自:芜湖日报

葛 鑫

自幼跟随父母在校园中长大,生活的节律也都随着校园里“当当当”的打点声进行。那时的学校古朴而陈旧,既没有电铃,也没有闹表,更没有报时音乐,有的只是一口古老的大铜钟:或挂在门口,或悬在树上;或由粗绳牵系,或由小槌顿敲。其声音自是不约而同的深邃庄严、神秘悠远。

那时,学校敲钟也不叫敲钟,有自己一个非常独特传神的名字——打点。打点上课,打点下课,打点上学,打点放学……“当当当”的打点声一直陪着我长大。

印象最深的当属六七岁那年在一所乡村完小听到的“打点声”,那所名曰北寺的乡村完小据说曾是孔子知名弟子林放的居住地,整所校园因此而透着股言不尽的神秘气息。

用于打点的大钟锈迹斑斑的挂在校门口的老槐树上,老槐树足有我大半个人粗,歪歪斜斜的,枝丫胡乱地勾勒着天幕。大钟直对的是一排平房,像一段砍下的朽木,躺在院子里。从东到西,隔出从小学到初中十来个班级。

负责学校敲钟打点的,是传达室的大伯。我很喜欢趴在门前的矮墙上看大伯敲钟打点。

大伯打点看似很随意,拿把小槌,当当几下,学生们从教室里蜂拥而出,追逐嬉闹;又当当几下,学生们又如潮水退潮,回落教室。而操场犹如潮水退却后的沙滩,散落着涨潮时裹挟上来的纸屑落叶。大伯就拿一把硕大的扫帚,将之归拢收纳。待得扬起的尘埃落定,操场里就是一色的土黄。

大伯有时会远远地冲我挥挥小槌,咧嘴笑笑,笑的时候那嘴里的龅牙好像要砸到大钟上。我便迅即将小脑袋缩到矮墙后面。打点声再响起时,我就再探出脑袋看看。

山野的清晨来得早,透过啾啾的鸟鸣,听到的是和白天不一样的敲钟打点声:浑厚、悠远,像来自天外,又似发自谷底。我问大伯为什么早晨的打点声特别响。大伯拿出一把大锤,挥舞了两下,又拿出平素的小槌晃了晃,说,家伙头不一样,声音当然不一样了。大伯还告诉我,很多的人家没有钟,敲得响一点,一是提醒行走在山道的孩子,要加快脚步;还有一个,就是为乡亲们报时。所以,学校的第一声打点声响起,山村也就开始了新的一天。

钟声一打点,我妈去上课,我就在校园里溜达。有时悄悄溜进教室,蹲在后面的桌子下听会儿课。觉得无趣了,便再钻出来,再去寻间教室。钟声再一打点,我便随着蜂拥而出的学生跑到操场上,随他们一起追逐打闹。

那段日子,我最喜欢的是语文。每次上课的打点声一响,我便会随那些语文老师溜进到他们的课堂,从一年级的小猫钓鱼到初中的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我就在一次次打点声的陪伴中,在一个个教室间辗转挪移,熟悉了一个个故事。

再后来,随着父母工作调动,学校里陆续有了电铃,那急促刺耳的铃声很难找到当年“当当当”老钟打点的韵味,“打点”的说法也渐渐被“打铃”取代。直到现在,城市里的学校大都有自己的钟楼报时音乐,打点的记忆便越走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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