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的江右情

20210528期来自:江西日报

情结人文

周敏生

“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这是被称为“千古奇人”的徐霞客毕生的向往与追求。作为明代著名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文学家,徐霞客一生志在四方,足迹遍及今21

个省、市、自治区。

经过34年的考察,徐霞客撰写了一部60万字的地理名著《徐霞客游记》,他是我国“走出书斋,走向自然”的第一人,用毕生践行“朝海暮梧”的夙愿。《游记》的内容十分丰富,涉及地理学、生态学、民俗学、史学和文学等多个领域,描写了许多具有审美情趣的自然意象,交叉着作者的情感起伏和精神走向,达到以主体精神体验反衬客观景物审美的效果,体现了作者真挚的人文情怀。

江西是“江南西道”的简称,因地处长江之右,故又称“江右”。徐霞客对江右大地情有独钟,曾四游江西,第四次考察更是停留了83天之久,留下了《游庐山日记》和《江右游日记》两篇佳作,共87则日记,其中尤以《江右游日记》最具价值,为江西现代旅游资源的开发,提供了丰富的历史文化佐证和重要的自然生态依据。

江西风景瑰丽,稍早于徐霞客的明人王士性曾说:“江右,江以章、贡为大,泽以彭蠡为阔,十三郡水皆归焉,总会于九江而出,大姑、小姑二山拦扼之,此山川之最胜……”明代文人以“出门寻山水”为人生追求,徐霞客好友黄道周就曾说他:“霞客生平无他事,无他嗜,日遑遑游行天下名山。”江西的山川胜景极具观赏价值,自然成为徐霞客必游之地。

远观三清山后,徐霞客觉得“其山高耸若负扆,”似一道倚天屏障;龟峰是典型的丹霞地貌景观集“奇、险、灵、巧”于一身,有“天然盆景”之美誉,徐霞客形容自己期待龟峰风景为“余心艳之”,在游览之后,发出“盖龟峰峦嶂之奇,雁荡所无”的赞叹,意思是连雁荡山都不如龟峰。

徐霞客于明崇祯九年(1636)十月二十六日到达龙虎山,并对龙虎山做了精彩的描绘:“遥望东面乱山横翠,骈耸其北者,为排衙石,最高;斜突其南者,为仙岩,最秀;而近瞰岭下,一石尖插平畴,四面削起者,为碣石,最峭。”同年十一月初二,出建昌府南门,游览了麻姑山,认为麻姑山以水取胜,而不在峰峦之秀上。

同年十一月初四,徐霞客出建昌府东门,游览了天柱峰,初五日继续南行,游览了铁仙岩、觉海寺后,初七日过新城(今黎川)县城。十一日入南丰县境,游览了狮山、象山。而后在宜黄、乐安等地,游览多处名胜。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沿乌江(今恩江)出乐安县入永丰境内,乘船西行,于十一月三十日到达吉水县城,因天气严寒,又雨雪不断,故在吉水待了四天时间,期间游览了仙女排架山、嵩华山,攀大洲岭,十二月初二日到达吉安府城,游遍了城府附近的人文和风景胜地,如“瑞石飞霞”景点,登上了白燕山、神冈山顶,造访青原寺。

十二月二十五日,徐霞客乘船沿禾水河前往永新县。沿途游览了义山、梅田洞山,徐霞客早已仰慕梅田洞风景,“余夙慕梅田之胜,亟索饭登涯,令舟子随舟候于永新。”明崇祯十年(1637)正月初一日,便急于上路,攀登武功山,详细记载了武功山景色旖旎、花岗岩、混合岩地貌梯形分布的情况,后于同年正月初十日由界头岭出江西进入湖南茶陵州境内。在江西境内的83天里,尽览了赣东北、赣中、赣西南的美丽风光。

明崇祯九年(1636)十二月三十日,徐霞客到了永新县李田。因为除夕,“旅店俱不能容,”最终在刘姓儒生的帮助下,才得以到刘怀素家度过除夕,“主人以村醪饮余”,饮的虽是“村醪”,也使其暂时忘却“逆旅之苦”,发出“真另一天地”的感叹。所谓“村醪”,就是村民自家酿造的米酒。

徐霞客第四次江西旅游考察正值冬天,此时年逾五十的他开始了最富传奇的“万里遐征”历程,由于天气寒冷,他便“取药煮酒”,自制药酒,调理身体。江西是酒乡,诸如南昌丁坊酒、樟树四特酒、吉安堆花酒、赣州章贡酒、南城麻姑酒等。徐霞客自制药酒,可见当时药酒制作技艺已被民众掌握,而徐霞客每到一处,都有寺僧乐庵挽留他停留,饮酒叙怀。从《江右游日记》所记载来看,每逢节日必饮酒,为古代节日饮酒习俗提供了生动例证,也说明了江西酒文化具有悠久的历史和民间基础。

徐霞客生活的明崇祯时期(1610-1644),明王朝风雨飘摇,人民生活困苦,所以更多民众选择入教,希望从宗教的超脱世事中寻找心灵栖息。明代江西的宗教活动,主要是道教,高道辈出,佛教也有一定的发展。徐霞客在贵溪西华山时,见此山自下而上,“俱仙庐之所托矣,”都是些道士的居室构筑在上面,足见此时道教的兴盛。吉安青原寺地处山坞,其坞中耕田“皆寺僧所耕而有焉”。青原寺本是七祖古刹,但“后沦于书院”。其后南皋、青螺二老还曾想寺观、书院并存,自本寂主管内外事务后,极力主张寺观与书院应分立,“始得迁书院于外。”徐霞客登上寺后山坞,俯瞰寺院,发出“若天造地设者”的感慨。

据统计,徐霞客4次出游,共游寺、庵、庙335座,交往僧侣158位,游宫、观、阁47座,交往道士19位。在江西时,僧人常常给徐霞客充当导游,有时还热情的以香茶美食款待。除了普通僧人,他交往的不乏“知识僧”,如江西曹山寺的观心和尚“通释儒之渊薮,兼诗文之玄著”,两人长谈至深夜,竞叹呼“恨相见之晚也。”通过旅游考察宗教场所,结交僧侣,《江右游日记》中记载了江西明代道观、寺庙的情况,为宗教文化的发展脉络和状况提供了佐证。

情牵教育

徐霞客受家族影响,自小不走科举之路,立下“志在烟霞”的鸿鹄之志。但这并不表示他本人不重视读书,他对积极上进,追求学识之人,不惜褒奖之词,而对那些科举才士也是充满敬意。

明崇祯九年(1636)十二月初一日,徐霞客到吉水县寻访宣德年间在常州做官的张宗琏的后人,得知张宗琏的后人住在西园,且家族人数众多,却“无读书者,即子衿亦无一人。”如此大的家族却没有读书人,连秀才也没有一个,徐霞客感到十分惋惜。

书院发展到明代,经过几百年的历史,无论是数量、形制、外部建设、讲学风气还是祭祀活动,都获得了相当迅猛的发展。明代各地共新建2122所书院,在人文发达的江西地区就有332所,位居全国之首。吉安古称庐陵,该地自然环境优越,土地肥美,被赞为“江西望郡”,白鹭洲书院是南宋淳祐元年(1241),由时任吉州知军江万里(南宋著名政治家、教育家)创建。

明崇祯九年(1636)十二月二十一日,徐霞客拜访白鹭洲书院,并在《江右游日记》中作了详细的记叙,饱经风雨的白鹭洲书院曾差点遭阉党所尽毁,直到明崇祯八年(1635)才得以修复,当徐霞客见到刚恢复原貌的书院时,心中无限感慨。明一代吉安府一直是科举重地,这与书院的维护和新建有关,王艮、刘俨、彭教,都是吉安府吉水县人,且因所居村庄各相隔五里路远,故有“五里三状元”之称,徐霞客到达吉安府后,遍访名人故里,在过泷头出百里贤关后,特意记下百里贤关之所以闻名,是因为“百里有贤人出也”,这是对明代吉安府人才辈出很好的诠释。

情怀民生

聚落,是人类居住及其附带的各种营造物之集合体。聚落之所以形成,是因为它满足了人类对居住的需求,人类从早期构木为房,隐洞而居,逐渐发展成大规模的聚集群。徐霞客注意到水源对江西居民聚落发展的影响,并详细记录在《江右游日记》中。

玉山县城于明嘉靖四十年(1561)时才得以兴建,徐霞客到此处时建城只有75年,他由县东门入城,发现“城中荒落殊甚,而西城外市肆聚焉”,并指出原因是“以下水之埠在也。”因航运码头设置在西城之外,带动了西城的发展兴盛。河口是明清时江西四大镇之一,徐霞客认为河口之所以能货物所集,经济繁荣,也是因为“盖两溪合而始胜重舟也。”铅、信二河在河口交汇,增强了它的航运能力。

徐霞客还对依水而建乡村聚落进行了大量的描述,贵溪市的渔塘、南城县的硝石铺,黎川县的坂铺,吉安县的永和、永阳等。但他认为,依水而建,还要择高而居,择谷而居,以得良田,在南丰县见“入山口,居舍一二家,去路颇遥”,在梅田洞山见“山麓有龙姓者居之。”可见其观察细微。

徐霞客游览考察江西时,详细记录了所见经济景象,对人们了解明末江西经济提供了丰富史料,他考察了三处生产纸张的场所,在贵溪渔塘,见当地居民均以造纸为生计,“渔塘居民以造粗纸为业”。在南城县又见到数十家居民村落,也尽是以造纸为业,可见当时江西造纸业极其发达。

对于农业,徐霞客尤其关注。在经济作物方面,他在安仁县(今余江县)新岩时,“剖橘柚为午餐”,橘树和柚树正是明清时期江西中南部广泛种植的果树品种。江西是茶叶的主产区,他经新城县(今黎川)箫曲峰,见南面山上有居民数家,都以“茶竹为业”,大面积的茶树种植和销售,推动了江西地方经济的发展。如铅山县河口镇作为江西、福建、浙江、安徽茶叶的集散中心和外销茶加工中心,享有“万里茶路第一镇”的美誉。

徐霞客在《江右游日记》中所记载的工业、农业、渔业、贸易业以及聚落环境、耕种方式、水利设施、桥梁栈道等诸多方面的内容,可谓是明末江西社会的经济史、风俗史和人文生态的生动画卷,在今日乡村振兴的伟大实践中,具有启迪和借鉴意义。

霞客精神

《徐霞客游记》历经30余年游历的记载,是徐霞客生命价值的结晶,毕生理想追求的体现。在游记中,他“找到了一种精神寄托的场所”。他是优秀的地理学家,突破古典地理学的束缚,描绘出地理地貌的形态特征;他是优秀的文学家,以雄伟绮丽、高旷超逸的文字,描绘出千姿百态的山水胜景;他是优秀的旅行家,不同流俗,特立独行,一生行走在路上;他还是一位优秀的民俗学家,访微探幽,深入民间,记载了各地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以及生活和耕作方式,留下了弥足珍贵的明代生活百态图。

徐霞客为中国文化史留下一个特异的身影,尤其是他科学严谨的态度,勇于探索的勇气,实事求是的作风,开拓进取的精神,时至今日,仍有深远的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不久前,江西旅游产业发展大会在景德镇落幕,作为旅游大省,在大力实施全域旅游开发战略之时,“徐霞客江右行”科考路线,应该成为撬动江西当代旅游的一个重要支点,而充分发挥历史名人在文化旅游中不可替代的作用,将为秀美江西增添一道道更亮丽的风景。

情寄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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