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秋天的一个清晨……

20210526期来自:廊坊日报

1965年秋天的一个清晨,我刚起床还在朦胧之中,就被父亲叫住。他说:“吃完早饭快到咱村东自留地里看一下,别让螃蟹把高粱吃了”。我顿时愕然:螃蟹吃高粱吗?高粱穗在那么高的地方,螃蟹怎么能吃得着呢?

带着满腹的疑问,吃完饭我匆匆向地里跑去。我们家种的是那种“粘高粱”,其秸秆高耸挺直,烟花状的大高粱穗黄橙橙的散发着迷人的芳香。进到地里一看,我即刻惊呆了。哪儿来的这么多的螃蟹?只见地里横着走的,高粱秆上正向上爬的,抱着高粱穗大快朵颐的,像神话一样出现在眼前。

这些平日里笨拙的连路都不能正着走的毛毛爪子。今天好像忽然间就蜕变了,还变得如此凶恶。它们不但在地里横冲直闯,而且爬起秆来就像杂技演员,一只钳子在上,一只钳子在下,8只脚做辅助,侧着悬空的身子行进,快速而利索。

已经有很多棵高粱被螃蟹占领了。还有像疯了一样的后来者,呈前赴后继态势。我脑海里浮现出闹“蝗灾”的画面,心里竟起了几丝慌乱。这螃蟹是要造反啊。我紧忙折断一棵高粱秆,拿它做武器,一边大声喊叫,一边扑打驱赶入侵者。还好,时间不长,这些家伙竟毫无声息地撤出了。

后来才知道,很多螃蟹并不驻留。它们一批批来,采用速战速决战术,扫荡一番就转移,急哄哄地去占领下一个阵地。就这样,顺着河流沿线,向海河的入海口聚集,目的是到淡水与咸水交汇处去产卵。

回来的路上热闹极了。不断有螃蟹横着斜跨道路,霸气地闯进庄稼地。人们奔走相告,大声传递着“闹螃蟹灾了”。原来,我们村北的小河,昨晚上游放水,可能当时的环境使然,泛滥成灾的螃蟹随着河水向下游席卷而来,才招致一夜之间,沿岸大片土地失守。其实,有勤快人昨天夜里就开始抓螃蟹了。我看见两个小伙子从庄稼地里钻出,肩上扛着口袋,里面装的全是那些大毛毛爪子。但大多数村民只是观望,不见有啥行动。据两个小伙子描述,芝麻地里和高粱地里,螃蟹是最多的。它们像是边行军边就餐,吃饱了就迅速赶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螃蟹就屡见不鲜了。虽然,庄稼地里少了很多,但仍可随时看到两三个在路上斜行。最多的就是村北的小河里,每当中午太阳高照的时候,就有数不清的螃蟹爬上河岸晒暖。它们口里不断地向外吐着白沫,那白沫被太阳一照,一片一片地闪着银光。所以有没有螃蟹,不用到很近的地方,在远处看河岸上的白色闪光点就行了。河岸也就成了孩子们玩耍的好去处,那些被大人看管不严的孩子,没事儿就往河边跑,不是去抓捕,而是“螃蟹螃蟹”的大声喊着吓唬它们,像看游戏一样,看这些家伙怎样一次次逃跑又一次次上岸的。

有的螃蟹怕喊叫,尤其是那些离水面近的,一听到叫喊声会快速地后退到河里,隐在泥水中让人看不到。但相当多的螃蟹并不怕动静,它们岿然不动,只是把两只钳子抬起张开,一副准备战斗的姿态。这时,孩子们就乐不可支了,蹲在螃蟹面前边叫边看,戏耍着它们。

说起来很奇怪,那年月,家乡的人们对螃蟹并没有太多的关注度。特别是在生活非常困难的情况下,竟没有多少人去抓一些来蒸一蒸,煮一煮,改善一下伙食。我自己此前就没吃过螃蟹,家里大人也没让我去抓过。我第一次吃螃蟹是在邻居房子里,那里住了公社拖拉机站的几个人,有一个师傅让我弄几个来一起尝尝。我就在村外的路边上随意捡了七八个,用筐头背回。他们煮了,我才知道了螃蟹的味道。第二次是当年的初冬,母亲到村南小河边洗菜,她发现渗在泥里的螃蟹影子,抓了4个回来蒸了,我们吃得很香很美。

为什么那时人们对吃螃蟹不像今天这么大的兴趣和欲望呢?现在想起来,也许不会做,也许没佐料,也许没有时间,也许因为大人们每天起早贪黑在生产队里收秋,累得没心情。但毕竟螃蟹是上乘的佳肴,怎么也比高粱饼子好吃吧?就像那时家乡人们打了鱼去喂猪,让人不得其解。

时隔多年以后,我当故事把赶螃蟹一事讲给廊坊的好友听,好友立刻反问我:“螃蟹多少钱一斤,高粱多少钱一斤?”我无言以对。不管什么原因吧,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印记,我倒愿意这答案永不揭开,作为笑谈经常追思回忆,愉悦自己,愉悦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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