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流苏花开好

20210524期来自:廊坊日报

燕子,在诗书里向我走来。

我对燕子的喜爱却源于它的秋去春回,不忘旧巢。人是长情的动物,燕子也是长情的动物,这就使得人与燕子容易找到共鸣。“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燕子依旧,旧巢难觅,只得另寻他处。燕子如此,人也有漂泊的旅途。

这个春天,我在运河边偶遇从安徽而来的颜氏姑娘,一个叫佳佳的九零后女孩。她的祖上早些年顺着运河南下,在安徽六安落地生根,开枝散叶,渐渐与故乡失去了联络。只有一本发黄发旧的家谱告诉后人,他们的祖上是运河边的颜氏一族。佳佳的父母已年过七十,一脸和善的笑,不经意间拉近了我们初次见面的距离。他们的乡音已无处寻,语速稍快一些,我便听不懂他们的意思。佳佳将全家安置在曲阜颜庙附近一家宾馆,他们在曲阜待了七日,每日晨昏围着庙宇走一圈再一圈,如归巢的燕子围着梁间飞旋。父亲用手抚摸每一根柱子、每一棵古树,仿佛那是一种问候或找寻;母亲坐在门槛或石级上,目光不离地追随着父亲。终于回到久违的故乡,终于看到了千年的古树和庙宇,在祖上的祠堂前敬一炷香,父母那颗漂泊已久的心找到了归宿。佳佳父亲不住地喃喃着。并非异乡的水不甜,并非异乡的土不黏,并非异乡的风景不好看,只是故乡的土地上埋葬着先人的魂灵。

问及佳佳,“父母在曲阜可安好?”她止不住地笑,如这三月的春风,“家乡的饭菜好吃,族人知道我们从安徽而来,走动热络,饭局不断,乡情亲热”。两位老人的微笑让这个春天多了暖意,这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以她的善良美好让一份孝心在曲阜的颜庙回温。

刚刚送走了从安徽千里而来的颜家,在流苏花开的美丽四月天,又迎来了从河北千里而来的孟氏后裔。巧的是,这位孟先生也是陪着已经七十七岁的母亲回孟府赏流苏。孟先生说孟府是永远的家,他每年都要回孟府,每次都会在这古柏庙宇间驻足停留到游人全部散去,工作人员清点现场,他才会依依不舍地离去。他说置身孟庙感觉先祖就在眼前,如聆听一位慈祥的老人的谆谆教诲。孟府内宅世恩堂前,祖奶栽种下的核桃、木香,寓意孟家世代和睦相处,种下的白籽石榴寓意多子多福,后代紧密团结,像石榴籽一样紧紧地抱在一起,永不分离。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每次在孟府徘徊都能静下浮躁的心、停下疾驰的脚步,家就在这里。.

“真想在孟府住一晚”这是他的心声。自从多年前,祖上一支离开邹城迁到河北,这所院子就再也不曾住过。他每年回来祭拜祖先,和其他游客一样在祖居里流连忘返,感悟先祖思想与母教文化;他的爷爷辈以及再往上追溯,那些对孟府孟庙如丝如缕、绵延不绝的思念,只能存在先人的梦境里。

两棵流苏树已经四百多年,树干虬枝,如一棵巨伞在赐书楼前高耸挺立,如雪一样白,如雾一样轻,如云一样飘逸。没有哪棵树像流苏一样可以花开动全城,也没有哪棵树的花冠可以大到几乎可以遮住一个府宅,更没有哪棵树可以让人为之疯狂、不眠不休。只有孟府流苏!流苏本是南方的树种,生在北方本就称奇,生在孟府更是浸润了儒家思想,牵绊了游人留恋几许的目光。那个1949年离开故园,再也不曾回来的旧时代亚圣府73代奉祀官,在台湾见到时任邹城博物馆馆长的邵泽水先生时,刚见面便急切地询问他的流苏花开得可好。五十多年过去了,老人热眼相望的终是他再也回不来的院子和那一树比月光还要温柔的洁白。流苏,你开在了多少人的梦里?如果能相见,便趁着这暖意的春风,来邹鲁大地转一转,梦总归是梦,现实中的一见,便抚慰了多少不眠。

正是源于此,孟先生陪母亲在赐书楼下的檐廊停留,夕阳的余晖正悄悄洒满这个小院。陪伴,是这世间和故乡一样沉重又温暖的字眼。在这个春风十里的季节,望着翩跹的燕子,想着颜家、孟家那些千年过往的历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在《孟子》七篇里行走,将那些陪伴的身影刻在心中。

●赵娅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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