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槐

20210601期来自:上党晚报

□ 刘波澜

家门口有棵老槐,高过屋顶,粗过水桶,树冠大到整个小院都在它的笼罩下。这棵老槐,是父亲小时候亲手栽种的,屈指算来,树龄已逾六十多年。

平日里,一大家子,在树下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但却似乎感觉不到老槐的存在。不过,对于这种集体无意识的忽视,老槐好像也并不在意。

一年之中,它只是在早春时节,刷一下存在感。

阳春三月,繁花满树,一院清芬。

那些花开的日子,老槐一改往日的暗淡,变得明亮起来。一树细细碎碎的小小花朵,仿佛无数只细小的眼睛,微风吹过,眨呀眨的。

可是,这样的日子大概只能持续十多天。一年三百六十日,绝大部分时间,老槐是沉默的,就像我惜字如金的父亲。

父亲不善言辞。小时候喜欢听故事,便缠着父亲讲故事。身材高大,当过六年兵的父亲,只会说一句“红军那会儿爬雪山过草地”,然后就再没下文。

年幼不懂事的我,撵在父亲屁股后面,一直追问:后来呢?后来呢?每每这时,被逼急了的父亲会红着脸说:让你妈妈讲,你妈会讲。

后来,我们便经常拿这句话来揶揄父亲,当着他的面,大声喊:红军那会儿爬雪山过草地。

父亲听了,嘿嘿一笑。

不会讲故事的父亲,干起农活来,可是一把好手。春天摇耧种谷,夏天打麦场上扬麦,秋天赶牲口犁地、耙地,这些高难度的农活,于他而言,都是小菜一碟。他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这边刚放下锄头,那边就拿起了箩头。忙完了农活,就帮着母亲做家务活,挑水,扫地,炒菜,做饭……他扫得地,特别干净,他炒出的菜,我们都爱吃。总之,没有他不会做的,没有他做不好的。正如邻居们所说:除了不会生孩子,没有什么事儿能难倒他。

再后来,父亲经营起了一家工厂,就更忙了。

有父亲的操持,日子好像过得特别容易,不愁吃穿,也似乎从来没缺过钱花。

母亲在小院中养了很多盆花,还搭了葡萄架,时不时还会哼唱几句上党梆子。她的脸上,似乎看不出岁月流逝的痕迹。

日子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涟漪。

我也一直认为,日子就应该这样过,别人家的日子也应该是这个样子。

成年以后,当我成为父亲,当我看过太多别人家的糟乱日子,回想起这些往事,我终于想明白,原来那些岁月静好的日子,都受惠于寡言的父亲。

父亲就如同家门口的那棵老槐,我们只是在他的荫庇下,风平浪静地生活着。

人间不是没有风雨。不过,刮风下雨的时候,那棵老槐巨大的树冠就如同一把巨大的雨伞,遮蔽了风雨,小院中的风雨,便小到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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