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唐大年对于老年男性带着孙辈女孩独自生活，操心女孩的结婚大事，女孩儿感情不顺又意外怀孕这样的情节有什么心结，由他编剧的隔了快二十年的两部电影《北京你早》和《寻汉计》，都是讲这样的故事。
《北京你早》里的女孩艾红在公交车上卖票，特别强悍，和男孩的交往既主动又自然，是个天生的男性征服者。在这个片子里，她不停地从一个男性辗转到另外一个男性那里。开始她和一起卖票的同事好，后来公交车上来了一个新的司机师傅，成了她的第二个男朋友。虽然大家都是公交公司的，但是司机有技术，地位高一点，不用干杂活，这司机的爸爸还是公交公司的老人，算是有家庭背景。她的第三个男朋友在公交车上撩她，自称是新加坡来的留学生，出没于时髦而昂贵的外资公司区域，带她泡吧听崔健。她怀孕后这个男友就消失了，她去留学生楼找他，看门的说没听说有新加坡的留学生。镜头扫过她的身后，黑皮肤和阿拉伯血统的学生们走过去。听闻此事，她的前两个男朋友从敌人变成朋友，联合起来，把第三个男朋友揍了一顿。事后两个男人在深夜的路边等公交车，末班车已经错过，一个对另一个说：咱们走吧。恰在此时，夜晚的洒水车开过来，扇面的水柱在路灯下发光，那一刻有说不出的心酸和浪漫。《北京你好》是了不起的杰作。
艾红是大转折时代中的小人物，妄图通过自身的性别红利，努力抓住大时代中的机会，提升自己的社会阶层。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和她一样出身底层，第二个男朋友老实安分，不想走出体制，只有她靠着自己唯一的一点资本勇敢地去挑战命运。到了最近的新片《寻汉计》里，曾经奔腾不息的大时代阶层越来越固化，女主角王招是个极致的讨好型人格，她和男主角杜微都是自甘边缘化的小人物。王招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找了一个爹，将来也会组成三口之家过日子——— 很好奇他们会不会鸡娃？
《寻汉计》单是表演就值得一看。难得找到这么放松自然的现代戏，角色出门要拉上羽绒服拉链，聊天会聊“这天脱秋裤脱早了”，小区狭窄到能进不能出，只能镇定地笔直地倒车倒出去———
《寻汉计》算是有现实主义精神的电影，起码细节是现实主义的，这就太不容易了。
《寻汉计》令人失望的是电影语言，可以说是毫无追求——— 唐大年主要还是一个编剧。《北京你早》的电影语言可就太出色了，破旧平房、陈旧公房、公交车、高大上的外企、朝气蓬勃的高校，还有上世纪90年代初的街头，每个场景的调度都从容有度。再小的角色的心理活动也处理得细腻丰富，每个人物的性格和感情都有头有尾，几个人之间的感情说不清楚，却拍得明明白白。话说回来，这两部电影某些地方真的很相似，甚至男主角们都唱了一首歌。《北京你早》里第三个男朋友唱的是崔健的《假行僧》，带着上世纪80年代的那种夸张、叛逆和热情；《寻汉计》里杜微的民谣则讲了些似是而非的人生感悟，顶多算是小清新吧。
《北京你早》是一部让人感慨的电影。导演张暖忻早就去世多年，几位男女主演各自的命运走向令人唏嘘，而编剧唐大年在几年前拍的片子，莫名其妙地空降在了2021年的五一档期，票房惨败，口碑毁誉参半。曾经风靡一时、对全国文艺青年进行降维打击的京腔文化过时了，王朔冯小刚们俱往矣，《寻汉计》的京味儿只让人觉得复古。没有谁能够抗得过时代。
□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