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生子女文化中的

“焦虑心理”

20210604期来自:新华日报

“小皇帝”“无法承担起历史的重担”等标签就一直伴随着他们的成长。这一代人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在物质极大丰富、人民生活水平逐步提高的环境下长大,因为缺少兄弟姐妹的“竞争”,他们得到了父母的全部宠爱,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家庭的全部资源。

95后的独生女王瑜今年刚刚在南京找到工作,稳定下来后,买房等问题也很快提上议事日程,她一贯不能接受父母生二胎,此前只是不能接受“爱被分掉了”,如今步入社会,她又有了新的考量。“如今大城市房价上涨,年轻人要想在大城市立足,没有父母的支持是很难的。就算买了房,父母还需要继续参与到子女结婚生子的投资中,除了财力上的支持,996的年轻人很可能还需要父母带小孩。但如果自己不是独生子女呢?”当父母需要支持多个子女在大城市购房、结婚、带小孩时,这样的压力让王瑜不敢想象。

在一部分独生子女看来,有了兄弟姐妹,就意味着家庭资源要被分配。王瑜说,和她年纪相仿的同事,也打算在南京买房,但当生于多子女家庭的同事和家人商议时,父母表示,若要是给她买,那可能意味着也要出钱给其他孩子买,这让家庭无法承担。王瑜也曾问过60后的妈妈,在他们那个的年代,为何没有如此焦虑?妈妈表示,那个年代全家老小住在一起,孩子成家,也很难买得起房子。生活除了吃饱穿暖外,补课班、旅行等等并不是那个年代大多数家庭需要操心的事情。

父母费心让自己学的乐器、为培养英语口语的外教课、中学的各种补课、留学规划……90后银行职员张可涵细细盘算了一下,发现父母为自己花费的教育成本十分可观,“如果我有一个兄弟姐妹,我还能拥有这些教育资源么?父母经济和心理还能承受么?”张可涵认为,随着受教育水平的普遍提升,工作岗位所要求的学历门槛也在日益水涨船高,导致“学历通胀”。为了能找到符合内心期待的更好的工作,就更需要谋求高阶教育,加大教育的时间与资金投入,这无疑加深了这一代独生子女的生存焦虑。张可涵甚至表示,如今有兄弟姐妹的人,在婚恋市场上都是很不“讨喜”的,“如果是姐姐+弟弟的家庭,别人听到了,总是要犹豫和掂量的,因为很多人会担心姐姐是‘扶弟魔’。”

没有兄弟姐妹、不懂得分享和互助,独生子女一度被认为是自私和虚荣的一代人。但其实,为独生子女鸣不平的声音也一直存在。南京大学社会学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风笑天研究独生子女问题已有20多年,他表示,早期的很多研究,都把独生子女停留在“小皇帝”的评价上,这是对独生子女群体的“妖魔化”,实际上,学界在90年代后的研究成果并不支持这种负面评价,他通过调查认为,独生子女与非独生子女间并没有什么差异,

“就像40多年前,一些父母在‘只生一个孩子’的政策面前,仓促上阵,缺少终身只养育一个孩子的心理准备,对于今天的家长和独生子女来说,在面对突然放开的生育政策,同样是仓促上阵,缺少相应的心理准备和经验实践。这些家中老大的孩子,早已习惯了从小成长的‘独生子女环境’,对多子女家庭的认识,态度会不自觉地发生偏差。而特定的文化和家庭环境带给他们一种意识:在所有的家庭成员中,他们是最小的,因而总是最受保护的、最受照顾的,最受重视的,然而,突然之间,要让他们去面临一种还有一个比他更小的、比他看起来更需要受保护照顾的弟弟妹妹的家庭生活现实,他们的心理肯定会出现一定程度的不适应现象。”风笑天说。

享受了前所未有的“福利”,也意味着这一代独生子女需要承担更多责任。80后于惠直到父亲患上癌症的那一刻,才深刻体会到独生子女的艰难。父亲生病的日子,于惠在医院没日没夜地忙着,生理和心理都达到了极限。老公工作很忙,又承担着赚钱养家的重任,于惠也不忍心让原本就很辛苦的老公,再负担家庭琐事的压力。所以,很多事情都由她一个人拿主意——病情进展、治疗方案,甚至是墓地的选择。那段时间,于惠突然希望,如果此时有个兄弟姐妹,能够帮她共同分担、或者共同商量,该多好啊。“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呢,小时候你独享了大人所有的爱,长大了却想有人分担责任,怎么可能呢。享多少福,就要吃多少苦。”于惠苦笑着说。

父亲病逝后,于惠在35岁那年为女儿添了一个弟弟,“我们这代人虽然孤独,但总算还有表兄妹吧。可我们的下一代连这层关系都没有了,太可怜了。现在最起码的是,我曾经经历的,不会再降临到我的孩子身上。”看着两个孩子慢慢长大,于惠时常觉得幸福,但却又越来越惧怕死亡,她总是半开玩笑地说:“我们这一代独生子女,上有老,下有小,不敢病,不敢死,不敢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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