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道独特的亮丽风景

20210521期来自:新华日报

“我认识的那个妈妈不见了,我该上哪找她?”说到去年得了脑梗的妈妈,齐晓霏红了眼眶,70多岁的妈妈生病后“冷漠”得仿佛变了一个人,“这也让我意识到,我们可能真的进入到了亲情反哺阶段了。”

在来南京上大学前,齐晓霏一直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她眼中的妈妈是个充满热情的人——“她甚至会提前几天给我打电话,问我想吃什么,回家之后每顿饭都兴高采烈地给我和姐姐做上一大桌好菜。”而如今,特意请了一周年假回家探亲的齐晓霏,却意外受到了冷遇,“我早上起床之后,发现家里冷锅冷灶的,妈妈自己吃了早饭,却没有给我做。”

陪伴父母安度晚年,也是子女心理的一场角力和成长。“妈妈过去是个很好看的人,70多岁还能穿旗袍”,母亲身体和意识的衰退对于陈慎

—我看锡剧《烛光在前》

□ 康式昭

我是第一次接触这部写张太雷的戏。但却知道,这是一部非常难写的戏。

张太雷作为常州“三杰”之一,英年早逝,只活了短短的二十九年,他平生做了两件大事:一是建党之前的1920年,即已成为中共党员,并于1921年3月到苏俄的伊尔库茨克,担任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中国科书记,是最早参加共产国际工作的中国共产党人。二是1927年在中共“八七”会议上被选为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后主动请缨赴广州,任广东省委书记,并担任1927年12月11日发动的广州起义的总指挥及广州苏维埃代理主席,次日壮烈牺牲。无疑,这轰轰烈烈的壮举,很难一戏揽之,金戈铁马的枪林弹雨,更难以让吴侬软语的锡剧担承。

聪明的编者别出心裁,找到了一条独特的蹊径,成就了这部佳作。那便是以平民视角、人文情怀,写“烛光”——以张太雷为代表的共产党人精神的照耀,写出这种“精神”的赓续和发扬。于是,主要笔墨落在了张太雷妻子陆静华和三个子女的身上,从陆静华支持孩子们寻找党组织为切入点,浓墨重彩地写那一送、二送、三送的悲壮与深情,而这又缘自张太雷那封内涵厚重、感情深挚的“家书”:“我们离开是暂时的,是要想谋将来永远的幸福。你也可享真正的幸福,母亲与孩子也享真正的幸福。但现时不能不尝一点离别的苦,去换那种幸福。所以你不必忧虑,大家该在这时期中努力做,寻我们将来永远的幸福。这是一件何等快乐,何等快乐的事呵……”

“寻将来永远的幸福!”是追求的目标,也是不竭的动力。它支撑着这母女、母子的身心,也支撑着全剧,是“烛光在前”的最形象、最生动的诠释。

陆静华是一位靠洗浆、缝纫谋生,身处社会底层的劳动妇女,却又是一位传递革命火种、内心高洁的伟大母亲。剧作尽量在“平凡”处着笔,凸现那“平凡”中的极不平凡,借以造就了一个可亲、可敬、可信、可爱的艺术形象。

陆静华的扮演者,江苏常州市锡剧院院长孙薇是一个成熟的锡剧表演艺术家,她功底深厚,唱念做舞俱佳。我有幸看过她在锡剧《卿卿如晤》中扮演烈士林觉民妻子陈意映的出色表演,内心敬佩不已。这次饰演张太雷之妻陆静华,感觉又有很大提高,说是实现了艺术上的升华,也绝不为过。特别是她的唱腔,低迴处缠绵悱恻,高昂处声如裂帛,以情带腔、以腔触情,极富感染力。全剧赋予陆静华的唱极重,对演员是一大考验,孙薇举重若轻、游刃有余、和谐自如,满分完成。剧中她依托自身的实力,尽量发挥和展示锡剧剧种善于家长里短、重在抒情表意的特点,极致挥洒、妙趣横生。完全可以说,陆静华的成功塑造,是全剧的第一亮点。

第二大亮点当数导演。童薇薇是当今活跃在戏剧舞台上的著名导演。《烛》剧帷幕拉开,那一缕微弱烛光被陆静华捧出,渐行渐亮,便形象地诠释了题目,为全剧定下了基调,可谓出手不凡。她用“人之常情”统领表演,力避“高大上”,使剧作具有了特殊的艺术感染力。

当然,导和演的腾飞,要靠剧本打底,否则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本。全剧前三折“三送三别”——“剪信”“议去”“掷衣”,写得顺,演得好,环环相扣,满场生辉。

一送“剪信”,写送别次女张西梅。孩子要去前线抗击日寇,尽管只是做力所能及救护伤员的护工。但16岁的女娃独自出门远行,做姆妈的能不担心、能不揪心?陆静华深感张太雷同志的滚滚热血在女儿胸中流淌,她选择了尊重,选择了让她去继承父志的大度!还为她准备了实现的“底牌”:父亲张太雷的亲笔家书,剪去了抬头和落款的信!女儿长途奔波数十天,终于找到新四军驻地,回到了“家”!剧中,一个细节感动了全场:她将自己的名字“西梅(细妹)”,改作了“西蕾”,草字头下一个雷字!这既是纪念父亲,更是要继父志,承父业!

二送“议去”,写大女儿西屏欲去延安却又没去的曲折,更是匠心独到,意味深长。原来,周恩来副主席和陈毅司令员从西蕾口中获知一切之后,派交通员专程来接张太雷家属去延安。陆静华因婆母瘫痪在床多年,难以离开。她答应过张太雷,要为婆母养老送终,却支持西屏离家远行。西屏呢,自然向往革命圣地延安,渴望走父亲革命之路。有父亲生前战友、革命前辈的照料,比细妹幸运多了。然而,让她最终下定决心拒绝的理由,却是看到母亲的艰辛:“张家李家,披着姆妈浆洗的衣裳;钱家赵家,穿着姆妈手绣鞋样;典当铺掌柜提醒该把棉被赎回去过冬了……”她告诉姆妈:“我想好了,他们去走爹爹的路了,就让我,让我来走姆妈的路吧。”没有豪言壮语,有的是朴实无华!留下来,教书,嫁人,支撑这个贫穷破败的家。这一笔真正好!须知,当年这时刻,干革命是没有工薪的,而人要吃饭,要生存!《烛光在前》有了这一笔,更加落地生根,和“高大上”“假大空”“不食人间烟火”完全划清了界限。

全剧高潮在三送“掷衣”。送别小儿子一阳,母子能见却未见,只在暗中心灵碰撞。陆静华和交通员的对话,还原了张太雷领导广州起义壮烈牺牲的场景。这是母亲执意安排告诉临别的儿子的,坚定了16岁儿子的决心,增添了他的底气,形象地展示了一个革命母亲又爱又疼的深挚内心,有温度、有热度、有高度、有深度!其间,有一个细节,把感情的冲击推向了极致:陆静华向张一阳抛掷送来的一包冬夏衣物的时候,特意夹带着张太雷的遗物——中弹牺牲时被打坏的怀表,指针停在“十二月十二日下午两点十七分”!陆静华哭述着:“那表,一分一秒,再不走了,永不走了!”张一阳则在船头,失声痛哭,一声“姆妈”唤起剧场全场泪奔,本人也是老泪纵横,哽咽失声。剧作还不放手,又加了一笔:张一阳在皖南事变后,被囚禁在上饶集中营,牺牲之前,咬断指甲,连同老爹的遗物怀表,捎给了二姐西蕾。演到这里,剧场又是唏嘘一片。好在,张西屏、张西蕾姊妹俩在台前告知:“那指甲,那怀表,姐姐收到了!”并宣布:“抗战胜利了,新中国成立了,姆妈受邀参加国庆观礼了!”全场掌声一片。为那份奉献、那份牺牲、那片烛光、那份崇高!

描写张太雷,自然想看到张太雷。全剧四折,直到第四折“起名”,千呼万唤,才算把他请出来了。

从剧情发展看,这完全是倒插笔。已经写到全国解放,新中国成立,女主人公陆静华已经到天安门观礼了,却又回到二十多年前,作收官之笔,这样的叙事手法,倒是通过“重组时间线”,把张太雷请上台了,看出了作者的用心。在此折中,张太雷的艺术形象不妨可以再丰富些。张太雷原名张曾让,字泰来,他立誓要化作震碎旧世界的“惊雷”,改名“太雷”,其性格特征,无疑近乎“霹雳火”。但在“起名”的规定情景里,却只能是“绕指柔”。在充分展示“火”的前提下,加点“柔”,是丰富和丰满,若只有“柔”,难免生出未窥全豹之情,在此也作为建议供主创参考。

相信随着该剧的不断演出和持续打磨,定能成为一部叫得响、传得开、留得住的佳作,张太雷精神之“烛光”也将不仅光照全剧,更将浸润人心,无时不在,无处不在……

(作者系原文化部政策法规司司长、著名文艺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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